和好平安燈

Dear子健&子恩:

        上個月(2020/11月),是我的忙碌月份。雖然如此,我抽空在22日去了一趟南投山區,為的是專程去探望我的童年好友朱家俊(CCC),那天,我帶回一份驚喜,那是一個價值不菲的精緻手工藝品竹雕!

        我迫不及待想告訴你們這件事,只是苦於沒時間好好寫信,今天,總算得空可以和你們分享我和CCC的CC記事。

        CCC是我從小學三年級開始的童年好友。在三年級,我們被編在同班,很快就變成了好朋友。
        我住鄉下,他住城裡,他家就在我回家的路上,放學之後,我總會先到他家溜達一會兒。他的家人很疼我,他吃的點心糖菓,我也都有一份。
        我的家人當然也知道我們的事,因為每晚餐桌上的話題,我總會CCC長,CCC短的,談個沒完沒了。

        這樣的關係維持了三年,小六那年的冬天就結束了。有天放學回家的路上,我們為一件早已忘記的小事,在路上打起架來!
        想不到吧?我一生中打過唯一的一次架,我打贏了。我把他打到頭破血流,為自己贏得了「勝率百分百」的光榮記錄。

        只是,得意高興也不過一個小時。那晚,他的父母親押著他來到我家,質問我怎會恩將仇報,把他們的兒子打成這個樣子?我爸媽知道我打人,立刻拿起竹鞭在我身上毒打(典型的日本教育方式!),這是我童年生命中最暗黑的一夜。
        我們在大人的催促下握手言和;可是,心結並沒有解開,此後,我們再也沒有說過話,在班上沒有,下課後也沒有,畢業後,我們進了不同的學校,偶爾相遇,也是如形同路人,其實,我心中多麼想要和他和好!

      高三那年初夏,有一次,我躺在兩校之間的山坡上,看著藍天白雲,不料,身邊路過的那個人,竟然是他!此刻,天地間只有我們兩個人,我多麼想要重修舊好,可是我來不及作出任何表示。

朱家俊(CCC)贈與筆者竹雕
朱家俊(CCC)贈與筆者竹雕

        我知道為什麼,只因為面子的問題,我害怕被拒絕。
        沒多久,我上了大學。後來,歸信基督,每當我讀到聖經馬太福音的一段話,心裡就被電一下。

…你在祭壇上獻祭物的時候,若想起有弟兄對你懷恨,
就要把祭物留在壇前,先去跟弟兄和好,然後來獻祭物。…

        後來,我走進職場,結婚成家,出洋深造,又從工業界轉換軌道,進入到教育界,我不曾忘記過CCC,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。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 1985年,在中原擔任資訊工程系主任,為了公家要買的電腦,來到台北尋訪店家,和商家交換名片時,彼此都愣了一下,看到名字,我立刻認出對方就是CCC的四哥。同時,他曾經常常陪我們一起玩,怎會不知道我是誰?
我猶豫了一下,還是問了,CCC住在那裡?現在做些什麼?從他口中,我得知他在天母開辦幼稚園,也取得了地址。
        那時正好是聖誕節期,我寄了一封卡片賀年。可是,沒有回音。郵件誤投?沒寄到?還是他不想理我?
時間推進到2001的夏天,我已經進入60歲。二姑媽(王靜枝)告訴我,她參加彰化高商同學會,見到CCC了,她告訴我,他已經搬到南投住在國姓鄉山上,為我取得了通訊連絡資料。
        終於可以取得聯絡,我的心情很矛盾,我想遞出的橄欖枝,可是他會不會接受?心中忐忑,半年過去了,我什麼也沒有做。

        那年的聖誕夜,我單獨留在家裡安靜過節,打開難得一碰的電視,當晚播放的饒恕與和好故事,深深觸動了我的心。我知道,這個晚上是我打電話談和的時候,錯過了這一天,以後機會不再,我硬著頭皮來到電話機旁邊,心中十分掙扎,……

        我遲疑很久,好不容易撥出電話。
        我抱著一絲期待,多麼希望來接的不是他本人,我只要藉此表達和好的意願,剩下的,讓他接手。
電話撥通了,接的人竟然是他本人,我告訴他我是誰, 寒暄之後,我開門見山提起當年往事,請他原諒。他會意之後,四兩撥千金也似的說:那是小時候的事,不用在意了,就把話支開。最後,我們相約找個時間在彰化見面。

        半年後,我們兩對夫妻在二姑媽陪同下,在八卦山後山吃土雞,重修舊好,關係恢復!。
        我們分享在50年來各自走過的日子和經歷。他告訴我,他在山上種向日葵、玫瑰,也玩陶。
        玩陶?觸發了我的興趣,我告訴他,很想去山上欣賞他的陶藝作品。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 接下來的兩三年,我們交換寄送卡片賀年,後來又失去聯繫。不過,我一直沒有忘記去山上看他的約定。
不覺間20年過去了,我已經來到80歲了,早在今年年初,我就決定要去一趟南投,只因疫情緣故,一直沒有成行。夏天我們還在電話中談到這件事,約好八月見面,但是,很多事情讓我不容易分身,所以沒有成行。展望之後的行程,更不容易撥出時間外出。
        這時候,我想到正在進行中的CC微探險,心想,重要的事總該刻意去做。

        因此,我在當下做了決定,這個心願務必在十一月底以前實現。所以,我選在11/22這一天,放下手頭的事情,來到南投國姓鄉山上,走進他的農莊果園。
        在那天,兩個八十老人勾肩搭背,一如當年,談笑說今話當年,參觀他的果園,觀賞他的陶藝作品,從他的牆上的照片中,銜接了70 年之間的容貌變化,滿足了我的好奇。
        我得知,當下他已經不再玩陶,他拿了風乾了的木玫瑰的花串送給我(我從沒有看過,又是他手頭最後一串,何等珍惜,何動感動!)。

        他一面喝茶,一面對我解說桌上的竹雕作品。還告訴我,這作品曾在彰化文化中心的競賽中得獎。
        他離座一下,回來時,手中拿著一個長型的紙盒,打開了,裡面放的是另一個竹雕,2020新作,是個進化版,說是要送給我。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 送給我?當年把他打到頭破血流的我,怎配收下這份大禮?
        他堅定表示要送給我。所以,我帶回來了。
        每次看到這個竹雕,我就想到耶穌那段話,「…若想起有弟兄對你懷恨,就要把祭物留在壇前,先去跟弟兄和好…」

        我將它取名為「和好平安燈」,以此紀念我這段新舊往事,也感謝上帝讓我因著與人和好,心靈重歸平安,前後超過一甲子。


王三呆,寫於2020/12/24,中原大學平安感恩日

筆者 (左) 和朱家俊 (右) 幼時合影
筆者 (左) 和朱家俊 (右) 合影